壹、春秋的時代背景:
一、孔子作春秋──周朝自周平王將都城遷到東方的洛陽之後,周天子的權勢就日見衰微,各諸侯國都僭越禮制,不把天子的命令放在眼裡,真是「天子虛拱於上,諸侯放恣於下。」孔子看到這種情形,非常痛心,便決定要作《春秋》,以魯國的歷史為中心,從魯隱公元年(西元前七二二年)起,到魯哀公十四年(西元前四八一年)共十二代,兩百四十二年,史書稱這段時間叫「春秋時代」。
《春秋》作成後,為六經(詩、書、易、禮、樂、春秋)之一,《孟子‧滕文公下》有「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因為孔子用字是「一字之喪,榮於華袞;一字之貶,嚴於斧鉞」,所以諸侯的行為就有所收歛、戒懼。
二、三家解《春秋經》──「經」是古代聖人所作的書,「傳」是賢人根據經的意義所作的書。《春秋》有三家作傳,那就是《公羊傳》、《穀梁傳》、《左傳》,都是解釋孔子所寫的《春秋》。因《春秋》書精言大意,如「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僖公三十三年春,秦兵滅滑國」,後人無法知其詳情,就讀「傳」求詳。《左傳》的好處是文章美,史料多,記述辭令與描繪戰爭,文情並茂,使人樂意去讀。
貳、《左傳‧秦晉崤之戰》原文摘要:(只錄與作戰有關者,說辭列在兵法部分,便於理解。)
一、燭之武見秦君──魯僖公三十年九月,晉國和秦國的軍隊包圍了鄭國(兩大國打小國),鄭 國君主派燭之武大夫去秦國辦外交,其說詞煽動了秦君,就和鄭國結盟,成立「共同防禦條約」,秦國派「杞子」、「逢孫」、「揚孫」三位將帥,替鄭國守城。
二、秦三帥襲鄭──魯僖公三十二年冬,替鄭國守城的杞子,派人回秦國,對秦君說:「鄭國使我掌管北城門之鑰匙,若秘密派軍進北門,可把鄭國滅掉。」秦君問秦國的大夫「蹇叔」:「此事可做嗎?」回說:「不可」,而秦君不聽,就派孟明、西乞、白乙,三位將帥去打鄭國。蹇叔的兒子在軍中,蹇叔對他兒子說:「晉國軍隊會在崤山地方和我們打仗,你一定會死在那裡,我會去收你的骨屍。」秦國軍隊就此出發。
三、秦兵滅滑國──魯僖公三十三年春,秦國軍隊要經過滑國才能到鄭國。在滑國遇到了鄭國的商人「弦高」,他判斷秦軍一定是去打自己的鄭國,就送牛羊及其他禮物到秦國軍中去犒勞秦軍,並說:「我們鄭國君主知道你們秦軍要來,如在此住下,我就準備一天的菜飯;如從此經過,就替你們負責一夜的警衛。」即刻派人報告鄭國君主知道。
掌北門鑰匙的杞子,知鄭國有備,就逃到齊國去了;逢孫、揚孫就逃到衛國去了。帶領秦兵打鄭國的主帥「孟明」,見此情形,以為攻打不能勝利;若長期圍困則兵力不足,那就回秦國吧!但怕軍隊怨言,說空勞師遠征,就滅了滑國,說任務完成,班師回朝。
四、晉敗秦師於崤──魯僖公三十三年四月,晉國大夫原軫說:「秦君主不聽蹇叔之言,出兵打鄭國,此乃天奉我也。敵不可縱,縱敵生患;奉不可違,違天不祥,必伐奉師。」於是命令軍隊在崤山地區截擊奉軍。俘虜了孟明、西乞、白乙三位秦軍將帥,使秦兵全軍覆沒。
參、從《孫子兵法》論秦晉崤之戰:
春秋之時代背景,孔子作春秋的用意,以及秦晉崤之戰的前因後果,均已概略述之。茲以《孫子兵法》的觀點、內涵,來論該戰役的依違孫子言論的勝敗情形,願不揣固陋,撮其要者,陳述於後。
一、鄭國君主的德治,保全了鄭國:
在〈始計篇〉中有:「故經之以五事……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餘略)。」把「道」排在第一,可見其重要。道的功效,如此強烈,可見其偉大;然而道是什麼呢?有的解為道路,有的解為主張,先總統蔣中正先生說:「道是主義,如三民主義、共產主義、資本主義。」由此可以領會到:道是政治制度,為愛此制度,故可以與之死、生。
在〈謀攻篇〉中有:「故知勝有五:……上下同欲者勝。……」上是指元首、政府,下是指士兵、人民,同是相同,欲是欲望、信念。上下欲望一貫,信念意志相同,必定得勝利。
那麼,我們看看鄭國君主派其大夫燭之武是如何的情形呢?秦晉兩大國包圍了鄭國,鄭國君主叫燭之武到秦國去辦外交,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君主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最後一句話,打動了燭之武的心,應允到秦國去辦外交。這即是「上下同欲者勝」。
燭之武對秦君主說:「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秦,就請你做吧!秦國隔著滑國去打鄭國,正是『越國以襲遠』,這是困難的事,不如和我們鄭國結盟,於秦有利。況且晉國是貪得無厭、不講信用之國,他曾經答應給你秦國兩個縣城,但他早上借機會過了河,晚上就和你秦國作戰,如果現在滅了鄭國,他會攻打你們秦國,亡了鄭國,削弱秦國,合算嗎?請秦君主仔細想想。」秦君主非常讚同與鄭結盟,成立「共同防禦條約」,並派杞子、逢孫、揚孫三位將帥替鄭國守城。
由於燭之武的舌燦蓮花,說明了秦國君主,取得了外交勝利,他的成功,是「信道」及「上下同欲」使然。此乃合於《孫子兵法》致勝之一。
在〈謀攻篇〉中有:「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這是謀攻四策,鄭國被兩大國包圍,談不上「伐兵、攻城」,單以「伐謀、伐交」來說,鄭國君主派燭之武辦外交,這是深慶得人,在外交上能用智謀說服秦君,能從形將滅亡的情勢,扭轉為「與敵人秦國聯盟,共同禦晉。」這是何等的高著!何等的勝利!從此可知鄭國君主深得《孫子兵法》的「箇中三昧」矣。
〈地形篇〉中有:「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谿;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這是說,在上者對待下屬,若以「愛心」為出發點,下屬必感恩戴德予以回報,正所謂「出乎爾者,返乎爾者也。」我們看秦軍滅滑國一段中的「愛國商人弦高」,他非常愛他的國家,故有犒勞秦軍時,說他鄭國君主早知秦軍要來,一場心理作戰,使秦國退兵。這說明鄭國君主如何的愛他的臣民!這也是「上下同欲」的註腳。
《孟子‧離婁下》有「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如今看弦高商人之忠君愛國,則知鄭國君主的視其臣子,如手足一樣的愛護了。
從以上所引「燭之武、弦高的案例」,則知鄭國君主行為合於《孫子兵法》的「上下同欲及令民與上同意」之內涵。因此,鄭國君主的德治,保全了鄭國。
二、秦國君主的貪利,招致了失敗:
秦、晉崤之戰,秦國是因貪利之心而招來全軍覆沒的敗績。茲依據《左傳‧崤之戰》史料,陳述如下:
秦背晉聯鄭──原來是秦、晉聯盟包圍鄭國,經鄭大夫燭之武的利誘(亡鄭肥了晉,晉即打秦國;若捨鄭,鄭願做秦國的東道主,給秦莫大方便、利益。)而背晉聯鄭,種下秦晉反目的禍根,此乃秦國貪欲之一;以今天的話來說,即是國際上只有利害,沒有道義,「給奶吃的,就是娘啊!」
秦欲併吞鄭──秦國是利欲薰心,既然已與鄭國聯盟,又派杞子等三將帥替鄭國守城,就該履約相處了。然因杞子掌管鄭國北城門之鑰,可「潛師以襲鄭,一舉吞鄭國」,這真是機會難得!秦國君主就問年老德高望重的大夫蹇叔,此事可做否?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且行千里,其誰不知。」秦君子不聽,召孟明、西乞、白乙三將帥,領兵出征。蹇叔對孟明說:「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果真如蹇叔對他兒子說的, 「必死於崤,余收爾骨焉!」以致全軍覆沒。
〈始計篇〉有「利而誘之」;〈兵勢篇〉有「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卒待之。」這都說明「利」是誘人的。秦國貪鄭國之利,一是燭之武許下的「做東道主」;二是掌管鄭國北門之鑰,來一個裡應外合而輕易滅掉鄭國。秦君主於是不顧蹇叔之反對而出兵了,這是「貪利」違背《孫子兵法》之一,走向了失敗的途徑。
秦敗於心戰──秦軍到達滑國時,遇見鄭國的愛國商人弦高,帶牛、羊等大批禮物犒賞秦軍說:「我鄭國君主知道你秦軍到來,特來慰勞你們。「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秦國替鄭國守城的三位將帥,見機不妙,以為鄭已有準備,這一戰是打不贏了,就急忙逃到別國去了;新領兵來的孟明元帥說:「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弦高的這一場心戰,打得漂亮極了真正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
〈軍事篇〉有「故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此處的「奪」是擾害之意,將帥之決心,最怕受擾而動搖,俗話說:「兵懦懦一個,將懦懦一窩。」將領無必死之心,士兵有偷生之意。我們看看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時,武昌起義的那一場戰爭:「滿清之武器與革命黨人之武器,以物質論,何啻千與一之比較,新軍中的排長,熊秉坤係革命黨人,以兩盒子彈分授同志,槍聲一起,砲兵營首先響應,瑞澂(清軍督都)、張彪(清兵統制,相當於師長),相繼逃竄,武昌遂入革命黨之手。彼滿清軍隊非不多也,槍彈非不備也,乃被革命黨人以兩盒子彈打敗了,此是「將軍可奪心,將懦懦一窩」之證明也。這是秦軍將帥違背《孫子兵法》之失敗也。
三、晉軍迅速出奇兵,獲得了勝利:
〈作戰篇〉有「故兵貴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兵勢篇〉有「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從以上的意涵,說出了「速」、「奇」兩個字,我們看秦、晉崤之戰,晉軍之所以勝利,就是掌握了這兩個字,如何的作法呢?
(一)晉國大夫原軫說:「秦違蹇叔,而以貪利勞師動眾,是天奉(送)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遂頒命令,立刻調動姜戎之兵,因在晉國南境,可迅速與秦軍作戰。
(二)於僖公三十三年四月辛巳,在崤山與秦軍接觸撕殺,大敗秦軍,俘獲孟明、西乞、白乙三位將領而回,使秦兵全軍覆沒。
這說明合乎孫武先生意旨者,得到勝利的明證。
肆、結語:
有人說:《孫子兵法》是兵學鼻祖,有人說:《孫子兵法》的智慧,光耀世界,有人說:《孫子兵法》的原則原理,不但是軍人的典範,而且適用於政、商、企業界的各行各業。是的,這些宏言讜論,都非常中肯。現在以「秦、晉崤之戰」的勝者、敗者,衡諸《孫子兵法》,無一不是「依者勝,違者敗」。準此,吾人應熟讀而深思之,方能達到「知之深者行之力」的功效,願吾人勉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