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主席强调:“要破除思维定势,树立与强军目标要求相适应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观念,让一切战斗力要素的活力竞相迸发,让一切军队现代化建设的源泉充分涌流。”现代战争需要当代军人树立创新思维、辩证思维、底线思维、战略思维、体系思维,不破不立,立的过程就是破的过程。不破除破因循守旧、形而上学、好高骛远、本位主义、单要素思维,如何能树立新思维!故思维以画地为牢、自我束缚为大忌。解放思想,黄金万两;解放思维,万事可为!
军事结构当变革而优化之,思维结构亦当变革而优化之。众多思维方式中,象思维可谓独树一帜、不可或缺。其突破了原有的、局限于事物本身思考问题的方式,以宏大的视角从无限广阔的外部事物中,寻求其与探究对象的相通之处,从而为解决问题提供新的思路。这一过程,需跳出就事论事的小圈子,实现思维的活泼自由、弹性灵动。军队陷入重重包围中,则危矣;人的思维陷于包围圈中,则险矣!唯有摆脱桎梏,突出重围,方能打出一片新天地,象思维更加鲜明的体现了这一点,故象思维乃典型之大思维也。
“超限战”的要义是借力,象思维之要义是借理,而亦可谓超限思维。其所由来者远矣!
自古以来,军事学就和其他领域互相融通,彼此间互相借鉴。比如中医有“用药如用兵”之说。清代著名医学家徐大椿《用药如用兵论》中言:“若夫虚邪之体,攻不可过,本和平之药,而以峻药补之,衰敝之日不可穷民力也;实邪之伤,攻不可缓,用峻厉之药,而以常药和之,富强之国可以振威武也。然而选材必当,器械必良,克期不愆,布阵有方,此又不可更仆数也。孙武子十三篇,治病之法尽之矣。”《棋经十三篇》即仿孙子十三篇,其中多有以兵法喻棋理者。武术中有谚云“自古拳势通兵法,不习兵法莫练拳。”而人们常说的商场如战场,古已有之,比如白圭治商,其云:“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疆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不仅商战如此,同样,在政治、外交、体育各类竞争、博弈中亦蕴含兵家大道。
反过来,兵家自古亦善于汲取借鉴其他领域之理,援外象以入兵道。古有“用兵如用药”之说。《
兵机》卷四《变》中云:“良将用兵,若良医疗病。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厥疾弗能瘳也。”《
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中云:“譬如奕棋,两敌均焉,一着或失,竟莫能救。是古今胜败,率由一误而已,况多失者乎!”又如《孙子兵法》中的“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称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扩弩,节如发机。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敢问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而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齐勇如一,政之道也;刚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诸多妙言,无不沟通天人物我、世间万象。而这一切,足以说明象思维于军事中运用可谓源远流长、极久极广。
总而言之,军事各个方面皆可象之,而可法对象不拘一格。其所以不象一形,而象多形者,盖因局限于一形,则其利有之,其弊亦显。如刀之过刚易折,火之灼人灼己,故必为多形之统一,以便刚柔相济,阴阳协调。如毛泽东号召大家要学会两种本领,一种是松树的本领,一种是柳树的本领。他说:“共产党员要像柳树一样,插到哪里就在哪里活起来。但是柳树也有弱点,就是随风倒,软的很,所以还要学松树,松树的劲大的很,到冬天也不落叶子。松树有原则性,柳树有灵活性。共产党员应该有松树的原则性和柳树的灵活性,二者缺一不可。”
习近平主席要求干部既要有老黄牛品格,又要有千里马气势。拿破仑说:“我有时是狐狸,有时是狮子,进行统治的秘密在于要知道什么时候应当是前者,什么时候应当是后者。”可知,兵之法象,其要在于无所拘执,合多形于一身。其各方面,有象此者,有象彼者,有象外者,有象内者,时而与此物相通,时而与彼物相通,三分象此、七分象彼,总之是不象于一形,而象千万形;无处不可法,无物不可象,此则不拘一格之象、不拘一格之通。
譬如鬼谷子之《
本经阴符七术》中的“
盛神法五龙”“
养志法灵龟”“
实意法腾蛇”“
分威法伏熊”“
散势法鸷鸟”“
转圆法猛兽”“
损悦法灵蓍”等论即不同方面,不同法象之意。如孙子之“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亦此理也。又如雷锋语:“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毫无保留,对待敌人要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以上皆辩证取象者也。以此类推之,则军队有作战法虎狼之术、治军取爱子之心、将帅修养可方万物,变化无常可象易理。此亦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体现象思维之灵活弹性。
且孙子云“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者,一则隐匿难见,一则变化多端,不滞一形。能变形,则亦无形也。有制之兵,应为有形无形之统一:具体某时某处有某形,而随时变之不拘此形,则其总体即为无形也!譬如“拳无拳,意无意,有意无意是真意。”则兵无兵、形无形,有形无形是真形!如此形态,方能适应多样化军事任务。今日之模块化部队建设,其义即如此:如搭积木者,其编制可增可减、可伸可缩、变化万千,而能应变无穷。又孔子云“君子不器”,《三国演义》中曹操言“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可知,无论军队、军人皆当如神龙夭矫,变化无穷。而欲达此境界,内则循量变质变之理,不断调整自身内部结构,如个体之知识能力结构升级、军队之各部模块化变革及以加强新兴作战力量建设为要务的军兵种比例结构升级,此即孙子之“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外则法象万端,不拘古今中外、人文自然,可法则法,可象则象。如拳谚云“武艺都道无真经,任意变化势无穷, 岂知悟得婴儿玩,打法天下是真形!”
故可知象之有术焉:当辩证取象、自由取象、动态取象,是象而有条理、象而有章法者也!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万类事物之间,有的是全体相通,有的是同中有异,有的是截然相反、背道而驰。这就决定了在运用象思维时,有的可直接采取拿来主义,原汁原味地取法其象,有的则需做适当变化,不能机械套用,以免水土不服,弄巧成拙,需经改造雕琢之后方可用之,即拿来主义与改造主义相结合。有的则需反其象而用之,逆用其象或曰反用其象,这亦是其用法之一种,且充分体现象思维应用之弹性、灵活性。
因此,法当变则变,同理,象亦当变则变;于法可反其道而行之,于象亦可反其道而行之;法不可废,亦不可拘执,象之用,亦如此,此则矛盾普遍性与特殊性相统一。
古今诸多论述,如《道德经》之“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司马法》之“古者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军容入国,则民德废;国容入军,则民德弱。故在国言文而语温,在朝恭以逊;修己以待人,不召不至,不问不言,难进易退,在军抗而立,在行遂而果,介者不拜,兵车不式,城上不趋,危事不齿。故礼与法表里也,文与武左右也。”孙子之“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说,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商君书》之“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韩非子》之“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毛泽东同志讲”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党委书记要当好‘班长’,但这只是一个比方”意即此“班长”不应该完全像军队上的班长和士兵一样,小平同志讲“改革胆子要大,看准了就大胆闯,不能像小脚女人”,还有许多谚语,如树挪死,人挪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等都说明了事物之间的相反之象、相反之理。
纵观古今诸多战事,以多胜少、以强胜弱者不可胜数,而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者亦多有之,如楚汉成皋大战、新汉昆阳之战、袁曹官渡之战,吴魏赤壁之战、吴蜀彝陵之战、秦晋淝水之战等;又如李世民不惧腹背受敌,而一举而两克之;毛泽东一反“城市中心论”,实行农村包围城市;不拘泥于“兵贵神速”,对敌“围而不打”;刘伯承则能变“战胜不复”之法,于七亘村“重叠设伏”,且提倡狼的战术,反对和批评牛抵角战术,不赞成马的战术,讲“牛抵角的战术是非常糟糕的,马的战术比牛的战术高明,狼的战术又比马的战术高明。”而作战一般来讲,以添油战术、孤注一掷式赌博为大忌。又孔子云“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老子云“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人们可参照各类人事之成功经验,而反面教材、失败案例亦有妙用,如美军即注重失败研究。盖反失败之道而行之,则可做到“不贰过”,少走弯路,而致成功,可知失败乃成功之母,而成功即失败之反象也。可见,古今许多大家,都非简单遵照兵法、模仿外物,无论成功失败之法、正面反面之象,其皆能反其道而行之,如此而可谓通经致变者。
《般若经》上讲“一切法,无所有,毕竟空,不可得。” 苏轼云“神兵非学到,自古不留诀。至人已心悟,后世徒妄说。”齐白石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可知取法万象时,若不加分析,囫囵吞枣,则为邯郸学步、东施效颦,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胡乱有样学样,势必贻笑大方!《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而人们于象思维之用,则亦当有“凡所有象,皆是虚妄”之明悟。
故可知,能变法变象者,方为知法知象者。领略古法生新奇,领略万象生新奇。
譬如古时之法,今时变之;外国经验,中国变之;自然之象,人间变之。推陈出新而不墨守陈规,颠倒阴阳,逆施造化,破而后立,变化如神。如中国今日之改革,是前无古人的艰巨事业,需要啃硬骨头、涉险滩,需要面对许多新情况、解决许多新问题。改革需要顶层设计,但也不可能等事事都设计好了才去干;需要借鉴古今中外经验模式,但也不可能事事照搬照套。“草鞋没样,边打边象”,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改革需要杀出一条血路、需要走自己的路,正如习主席所言“鞋子合不合脚 自己穿了才知道。”
概而言之,对于万法万象,无论法之、象之,还是变之、反之,要在得机当时,或法或变,因情而论,无可无不可。要之,不审势即正反皆误,从来法象要深思!
由上可知,象思维之妙用无穷处:其水平上有拙用、巧用之分;范围上有小用、大用之别;形式上有单用、混用之差,方式上有正用、反用之异。而无论小用大用、正用反用,用之时,须把握中庸,用之而无过不及、法象而不执于象。其妙在拿捏得当,恰到好处。做到辩证运用、科学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使这一古老而常新的思维方式“老树生新花”,焕发新的青春生命力,从而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强军梦有所赞襄。
“泰山不拒细壤,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在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辉煌兵学的铸就过程中,历代兵家对于象思维的娴熟运用,实属功不可没。当代军人应该有更为博大的胸襟、更加广阔的视野,将此种思维一以贯之地发扬光大之,以此全新之军事象思维,续写新时代的传奇篇章!